墙角那堆打包好的行李落了五个月灰，阿依莎第三次把孩子们哄睡后，蹲在漏风的门框边啃指甲。远处突然传来推土机的轰鸣，她浑身一哆嗦——上个月邻居家被强拆时，也是这个动静。
"妈妈，坦克会从这条路来吗？"八岁的穆罕默德突然从被窝里钻出来，手里攥着半块发霉的馕。这孩子自从在难民营见过以军装甲车，每晚都做噩梦。阿依莎张了张嘴，发现喉咙里像塞了把约旦河的沙子。该怎么解释那些检查站士兵总爱用枪管挑开小学生书包？怎么描述定居点扩建推倒的橄榄树，曾经是爷爷那辈人用命守下来的？
西岸的冬天冷得邪乎。老哈米德裹着联合国发的薄毯子，在临时诊所门口排第六个小时队。糖尿病药断了小半月，眼前一阵阵发黑。"您这居住证过期三天了。"护士的话让他差点背过气去。那破纸片比斋月里的水还金贵，上次更新证件时，检查站那个黄头发的士兵故意把申请表扔进泥坑里："巴勒斯坦猴子也配用以色列的纸？"
推土机声越来越近，阿依莎把孩子们拽到后院地窖。这地窖是上个月现挖的，当时定居者带着保安队来量地，说这片要建犹太人幼儿园。"咱们祖坟还在那呢！"丈夫抗议的话音没落，眼眶就挨了枪托。现在那帮人更利索了，直接半夜开着挖掘机来，连"违规建筑"的告示牌都懒得挂。阿依莎摸黑数着地窖里的罐头——救济组织偷偷运来的，包装上还沾着检查站士兵踩的鞋印。
十五公里外的拉马拉，马哈茂德正在拆解走私的手机零件。这手艺是跟坐过牢的堂哥学的，现在C区年轻人十个里有八个干这个。以色列卡着所有正经工作许可，但定居点那些犹太商人可喜欢买他们组装的便宜货。"知道我们车间原来是什么吗？"马哈茂德吐掉嘴里的螺丝钉，"我爸的养鸡场，直到那堵水泥墙从田中间劈过来。"他裤兜里揣着张皱巴巴的地契，上面的墨水被泪水晕开了花。
天快亮时，阿依莎摸到前院查看。整条街的房子像被巨兽啃过，她家厨房奇迹般立着，墙上的全家福玻璃碎成蛛网。突然听见瓦砾堆里有动静，原来是隔壁怀孕八个月的莱拉，正徒手刨她被掩埋的药箱。"别费劲了，"莱拉苦笑着举起半瓶叶酸，"上周医疗车被拦在检查站，纸箱全烂了。"她肚子上还有道新鲜的淤青，昨天想回娘家拿婴儿衣服，被巡逻队当石头扔的催泪弹砸的。
太阳升到定居点新建的瞭望塔尖时，马哈茂德蹲在水泥隔离墙下吃午饭。墙那边飘来烤面包的香味，他想起爷爷说的故事：以前这片丘陵的阿拉伯人和犹太人会交换橄榄油和蜂蜜。现在隔离墙上贴着通缉令，照片里蒙面青年的眼睛，和马哈茂德表弟一模一样。
"妈妈，我们算难民吗？"穆罕默德的问题让阿依莎愣住。联合国档案里他们属于"无国籍人士"，约旦早把他们踢出户籍系统，以色列发的居住证比超市小票还不值钱。她望见远处定居点的起重机正在吊装预制板，那些灰白色的建筑模块像乐高积木，正一点点吞掉晚霞里残存的橄榄树林。
夜幕降临前，马哈茂德在二手零件市场听说个消息：约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银行要停用旧版身份证。"又来了，"摊主老萨米尔把假牙咬得咔咔响，"上回这么搞完，我侄女连亲爹的葬礼都进不去。"他神秘兮兮地掏出张磁卡，上面印着某犹太慈善组织的标志："三百谢克尔，能帮你搞到临时通行证。"马哈茂德盯着磁卡上那串希伯来文，突然笑出声——那组织上周刚资助了强拆他叔叔店铺的保安队。
地窖里，阿依莎发现小女儿在发烧。手机屏幕亮起，是丈夫从拘留所转来的短信："别等我，收拾好东西。"她盯着墙角那堆行李，突然抄起铁锹把锁砸了。五个月来第一次，她把冬衣塞回衣柜，把爷爷留下的铜咖啡壶摆在碎玻璃全家福旁边。远处又传来推土机的声音，这次她没去叫醒孩子们。
我们坚持传播有益于社会和谐发展的信息，如发现内容有误或侵权，请通过正规方式联系我们处理。小编写文不易，期盼大家多留言点赞关注，小编会更加努力工作，祝大家生活一路长虹。
股票配资平台排行提示：文章来自网络，不代表本站观点。
